一支香烟，烧完了都是灰，飘走的都是烟。有人因为思考抽烟，有人因为好奇抽烟，有人因为疲倦抽烟。
父亲是个爱抽烟的农家汉子，从用烟杆抽叶子烟到用我的草稿纸裹自己烤的烤烟，再到一元钱的香烟，都是不分彼此的爱抽。直到他走的那一天，我还在他身上的衣袋里找到一支揉断和半截舍不得抽的香烟。记忆中，父亲抽烟有时在田地里耕作，有时在火塘边烧火……，看得出来，父亲习惯把香烟抽成闷烟，把香烟抽得火红。
最后一次看见父亲抽烟，是我十八岁那年农历八月十六深夜。
那个夜里，月亮最圆最亮，星光微弱的闪着，田里的蛙鸣声多少听了有些悲凉，仿佛将要失去什么似的声音，远处不停的传来什么鸟声，一连串叫了几种声音，甚至学人哭。我和父亲站在阳台上听着这些声音。
我问父亲：“为什么有人哭的声音？”
父亲说：“那是猫头鹰在学人哭。”
我说：“怎么以往没有听到猫头鹰会学人哭呢？”
父亲说：“猫头鹰一般是不会学人哭的。”
我看着父亲说完后，就把手中抽得火燎的烟用手掐了装在衣袋里。回头说：“睡了吧！”
那夜我实在难眠，也许是因为害怕猫头鹰学人哭的叫声，也许是因为父亲的话让我整个夜晚都想不明白。
第二天清晨，浓雾四起，我匆匆告别了父亲和母亲，又回到了学校。
大概过了半月后的一个下午，老师在给我们上“三笔”书法课。先是念钢笔小楷，但是我才拿着钢笔写了几个字钢笔就掉在水泥板上了，捡起来一看，笔尖断了。后来又写毛笔楷体字，我还没下笔，墨盒就打翻在桌子上，整个练习本都变成黑色的了。这时我还默念着诗人顾城的诗句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，我却用它寻找光明。”我抬头往窗外看，窗外是有风有雨有太阳。
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当时会有这么多的怪现象！原来那个时候父亲的烟找不着火了，是烟与火阴阳相隔了。
往事不尽如烟……
时至今日，每年清明时节，我都会跪在父亲的坟前说同样的话：“爸爸，今天我来给您点烟了，先给您点燃我用工资买的香烟。再抽一支您自己种的烤烟，是我亲手切的，并用草稿纸裹好的，裹得不好的地方您再用嘴沾一下。最后拿烟杆把一截叶子烟栽好，这是您最开始抽的烟……爸爸，这是我买草纸打的一些纸钱，您要把这些钱收好，最好把它存在银行里保险，因为您活着的时候我还没有长大挣钱……爸爸，我给您打扫一下房屋的周围，都长了好多野草，牛羊从您门前走过了多少回……爸爸，您好好的生活，我和妈妈都很好，只是妈妈的头发有些白了，妹妹和弟弟都在读书，很听话的，我工作也很顺心，明年的今天我又来陪您说说话，给您点烟……”。
“爸爸，您的烟点燃了吗？”这是我在大山间的狂吼。这声音只有父亲的灵魂听得最清最真，能与所有其他的声音区别开来。
太阳去了另一个地方，我也离开了父亲的茅草屋。只有一只鹰在岩边盘旋，只有岩树间的松鼠在蹦跳，只有对面的那座山有石头滚下来，我仿佛看见牛栏江上有人从铁索上溜过……这一切，仿佛都是父亲和我用灵魂告别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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