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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个法官的沉默与诗

作者:admin  发布于:2010-03-22    浏览:1357

     

      和庆哥在一间办公室共事了四年,平日里,我把他当作是兄长,他也把我当妹子对待。庆哥话少,多数的时候,他是沉默的,沉默地工作,沉默地下班。下乡的时候,我们喜欢东侃西侃,他的话也多了些。记得一次我们到玉碗镇的红旗村下乡,蓝色的天空透亮的在头顶,错落的小山环绕,我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,心情不错,直夸这里的景色。他问我:让你在这里教书,你愿不愿意?我看看坐落在山中的小村,安静祥和,符合了我心中诗意的想象,于是我笑着对他说:可以啊,我可以。他也笑了,说:可能呆上一两年你就厌倦了。夕阳慢慢地爬了上来,我想,或许是吧,在这里呆一辈子我还做不到。回来的路上,他讲起他读书时候的事情,考上了师范,却一直没有接到通知,后来到县城一打听,再不来的话,就要被别人顶替了。“可能命运就被改变了,一辈子就在农村窝起了。”他靠在车的一边说,笑容温和,车窗外,灯光在夜色中闪烁。
      第一次看见庆哥的时候,我在心里描绘他:这是一个不爱搭理人的人,有一张冷漠的脸,姿态也是拒绝的,不容易亲近,但是,他可能是一个好人。小时候看电影,我总爱问我的父亲,这是好人还是坏人?后来,我知道,好人与坏人的区分是概念化的,用哲人的话来说“我们应该不爱、不恨,只是注意看的习惯”就可以了,可是,我还做不到用如此理性的眼光来看待人,总是参杂了自己主观的价值、情感评价。庆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,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,我想,我还算幸运,与他在一间办公室相处了四年,我大体还能说出一些。他的妻子不在县城工作,平时他带着小孩还要工作,但工作上他从不推三阻四也不拈轻怕重。在民事审判庭,下乡的时间多,他从不说家庭的难处自己的苦处,总是一个电话打过去,告诉他还在读小学的儿子“冰箱里有菜,你自己热来吃,我要下乡。”他办理的很多案件,法律关系复杂,人际关系复杂,他不念也不闹,只是默默地办。有时写判决累了,他起身走到窗前,默默地看外面,这时,我总想起一个哲学家书里描写的“无言的大山”。我想,他就是一座无言的大山,沉默地承受着一切。因为沉默,他是压抑的,因为压抑,他也会说些激烈的话,但简短的说完就不再说了。他也不爱扎堆儿,哪里热闹,他在旁边看看,笑笑,就回去了。喝了酒之后,他的话多了,平日里的压抑与克制抛开了,讲些笑话活跃气氛,人显得轻松了许多。
      09年的一天,跟他聊天,我说起对他的看法。他低下头笑了,睫毛轻轻覆盖在眼睛上,脸上的笑容让他的眼神特别温柔。说起他给人的距离感,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:这个问题我也发现了,可能很多时候,想说什么,又怕自己说来不对,慢慢地,就不愿意说了。我能理解,沉默,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。很多时候我也如此。庆哥的沉默让我感觉自己不是孤独的,也因此,情感上和他总是亲近的。他是彝族,老家在大山深处,我想,他就是来自大山的彝族汉子。他时常讲起他在农村的童年生活。用木棍撑起一张手绢,将手电筒的光晃在上面,昏黄的灯里他们笑脸清晰,这是他们在放电影。我在心里惊叹他们的想象力。某些时候,缺失是创造的动力、想象力的源泉。他讲到他的家庭,母亲早年去世,作为兄长,家庭的重担也压在了他的肩膀上,家务,农活、照顾弟妹,事无巨细。师范毕业后,他在家乡的小学教书,“特别迷茫”他说“很多时候不知道这种生活何时才是尽头,很害怕就在那里老去。”考进法院后,换了另一种工作、生活的方式,他说他有了热情。在法庭工作了八年,他说,这期间,从一开始的懵懂到渐渐成熟,苦与乐已经融化在日常的生活中了;从法庭调到县法院执行局,“是另一种不同的体验。”他笑着讲起他们去大山深处的小村执行案件,凌晨三点还在崎岖的山路上往回赶,看不到一丝灯光,大家闷着头只是往前走,天亮了,看着下来的路,大家都惊起了一身冷汗,羊肠小路七弯八拐,旁边是百米高的悬崖;从执行局调动到民二庭,一群人喝了酒,讲起工作中的点点滴滴,彼此的感情,大家都哭了。“到了民二庭,压力很大,每天都要学习才能做好工作。”看他的办公桌上,有许多业务书籍也有从网上找来的资料。跟他一起工作了四年,很少见他有什么事情麻烦人,反而总是有人和事情麻烦他。他不念不闹,很多事情就被他默默地做完了。所以,要说庆哥这个人,我认为是沉默的、担当的、坚忍的、独立的。
      一个写诗的人,心里总是有更多柔软的地方。庆哥写诗了,看他的诗,我觉得可以看到他的内心。庆哥的诗有独特的价值。他的诗,除了有对于童年、乡土、生活的体悟,还有对法官这个群体的抒写以及办案的感受描写。《石磨》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诗,寄寓了他对故乡的深沉情感,诗意已经弥漫到一个广大而深厚的乡土世界:山岗麦浪/做成了村庄/金黄的夕阳/穿透低矮的断墙/守护不朽的山梁/马蹄、石磨和铧犁/点燃烟斗里苍老的岁月/壁橱里那盏溢出油香味的太阳/曾是梦里永恒的光芒/桑木扁担、木桶已老朽/石磨倘佯生锈的井口。这样的诗,没有真实、热烈的情感体验是不可能写出来的。《香樟树》写出了法官的品格。《一本贴满希望的证据》写办案的感受:看见你噙满泪水/包含希望的眸子/我毅然决定/高举正义之剑/拨开你头上那片/遮挡阳光的云。用诗歌来表达法官与办案,我总觉得这是很有价值的形式,有更多的法官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我们就好了。《根》与《盼》写对生活的体悟,是意象与情感的交织。这些诗,都是清新而自然的。我不敢评诗,只是觉得“诗不假修饰,任其丑朴”就是好诗。庆哥的沉默让他的外在是冷的,但他的诗让他的内心是热的。
      沉默的人很多时候承受着表达的痛苦。庆哥不善言辞,有些话会让人产生误会,但我知道,他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。很多时候,他不解释,但他会尽量地放松自己,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,他在用行动来解释吧。对一个沉默的人来说,文字是最有力的表达,隐喻或者虚构可以缓解许多无奈的现实与痛苦,同时,文字建构世界与情感的本质让人飞翔,让人超越了自身的琐屑与晦暗。庆哥选择用诗歌来表达自己,不是偶然,他的沉默,他的经历与体验让他选择了诗,而诗,也不会遗弃他,那个已经敞开的世界,已经将他纳入其中。

      庆哥,周庆远,大关县人民法院法官。以此为记。

  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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